文以载道：文艺批评与共同体构建

编者按：近日，解放日报“朝花会客厅”第三期活动在1927·鲁迅与内山纪念书局举行。活动中，专家学者们围绕“文艺评论是对思想现场的观照”这一主题，展开了热烈的思想碰撞与交流。本报将陆续刊发嘉宾们的精彩发言，以飨读者。

当下文艺市场繁荣活跃，文艺需求旺盛，文艺作品层出不穷，能够振聋发聩、提出深刻思想观念和美学原则的文艺批评却较为少见。

■刘春

一

当今时代，文学、戏剧、影视、美术、音乐等各个艺术领域都拥有着前所未有的便捷和丰富的文艺批评渠道。步入影像和自媒体时代，文艺批评的生产方式、生产场域和批评对象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学术期刊、报刊媒体上学院派偏重理论分析的文艺批评之外，豆瓣、微博、知乎等网络社区的评论热帖、自媒体公众号的评论文章及转载、跟帖等，也都以各自的方式参与到文艺批评中来。

在表面上的众声喧哗背后，真正有效的文艺批评却并不多见。能够激活历史能动性、进行整体性思考和前瞻性探索的文艺批评，并没有在大众文化、大众传播的层面展开。相应地，大众文化生产缺乏大众文艺评论的滋养，而文艺评论在思想深度、表达创新等方面也没有有效带动大众文艺鉴赏水平的提高。雷蒙·威廉斯在《文化分析》中从“理想的文化”“文献的文化”“社会的文化”三个方面，提出文化是对整体生活方式各种因素之间关系的研究，是主导文化、残余文化、新兴文化三种力量博弈的结果，处在不断发展、变化、塑造和被塑造之中，文化生活的主体正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通大众。借鉴雷蒙·威廉斯的理念，我们来审视当下从思想表达到创作方式都日益多元的文艺作品：以影视剧为例，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歌颂人与人之间美好情感、展现中华民族繁荣复兴各领域成就的作品，符合社会主导文化；有些仙侠古偶剧中女性被物化、带有封建价值观的宫斗、权斗，反映了文艺作品中的封建残余思想；在意识形态、艺术形式方面做出诸多创新尝试，如多角度反思历史、沟通主流文化和青年亚文化、追求独特艺术风格的影视剧，则带有新兴文化因素。这些作品从不同方面，体现了时代思想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而文艺批评要对此做出全面观照，就需要承担起沟通作品与受众的桥梁作用。

二

有效的文艺评论，绝不是简单的内容介绍或者粗暴的观点输出，也不是高高在上地从某个观点去引导受众，或者像福柯所批评的那样“失去中介者使命所必需的透明度，变成一种极其复杂的话语，比它所评论或解释的作品本身还难懂很多”，那样反而会限制思想、情感与心灵的碰撞，而应该是平等、真诚地以批评打开进入作品的有效空间。例如，评价影视作品，应该从影视剧产生的时代背景、导演和主演的艺术追求、个人风格、影片主旨、技术手段、美学特征、社会影响、历史地位等不同角度出发，全面细致、观点鲜明地用专业素养引导观众去发现作品最独特的思想或美学价值，从文化研究的意义上分析其为何被大多数观众认同或不认同背后的情感结构、文化逻辑，进而启发观众自己去感受和思考。

遗憾的是，那些严谨、深入的文艺批评逐渐淹没于碎片化的信息洪流中。碎片化的文艺批评充斥着随波逐流、缺少独到见解；感性抒发泛滥、理性思考稀缺；聚焦于个别作品的评论居多、把握历史思潮的评论鲜见。

即便当下文艺市场兴旺、需求旺盛、作品丰富，但能振聋发聩、提出思想理念和美学原则的文艺批评却寥寥无几。或许正如福柯所言，“批评行为激增，但批评的主体却逐渐消失”。

打破文艺批评困境的途径在于深究文艺批评的思想内涵，跳脱碎片化的格局，重建整体性的视野。简而言之，在碎片化的时代，我们迫切需要构建助力共同体想象的文艺批评。

共同体的想象

共同体想象是当下文艺批评发展的重要方向。自“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提出以来，共同体研究成为人文社科领域的热点之一。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至2035年建成文化强国的战略目标。此举既是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措施，也是实现民族复兴伟业的重要一步。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文艺大有可为。

在一定程度上，“共同体”是“想象的共同体”。“想象”并非否认“共同体”的历史和现实基础，而是强调人们对“共同体”的理解，是一种特殊的文化产物。文艺作品作为重要的社会影响力艺术媒介，它所构建的“想象的共同体”对外表达着中华民族的深层文化内涵，对内增强文化凝聚力和自信心。而这一切都需要文艺批评的有力阐释。

文艺批评如何“讲好中国故事”的思想内涵，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从共同体出发的文艺批评

从共同体出发的文艺批评，其对话的对象是20世纪以来深受现代性影响的个体化思潮。大都市里的个体日益原子化，文艺聚焦于原子化的个体，侧重表现孤独个人的精神世界。这一脉络的现代主义文艺涌现过诸多名篇佳作。

然而问题在于，随着原子化程度的不断加剧，原子化的个人如何处理与他人和社会的关系？现代社会是否只能以原子化的个人为基础？如果有破解之路，具体应该从哪里着手？这些问题都值得思考，乃至在思考的基础上进一步超越。

以上海为例，近年来涌现了一批表现共同体想象的名篇佳作，如电影《攀登者》《1921》《我是医生》《永不消逝的电波》等，还有电视剧《繁花》《城中之城》《人生之路》等，以及文学作品《千里江山图》《战上海》等，舞台作品《永不消逝的电波》《一号机密》等。在上海文艺创作佳作频出的背景下，当代文艺批评如何助力共同体想象，正当其时、正逢其盛。

我们的文艺批评需要聚焦新时代上海文艺作品的共同体想象，结合具体作品的分析，讨论上海文艺作品共同体想象的文化属性、文化资源、符号特征、美学特点、文化价值，及其在文化传播尤其是跨文化传播中的传播效果及文化影响力。

让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待上海文艺的发展。我们需要深入分析具体的文艺作品，并将其置于上海文艺的整体框架下进行解读。结合上海独特的文化基因，即红色文化、江南文化和海派文化，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上海共同体想象的特殊性。通过分析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梳理出新时代上海文艺的发展脉络，并将文艺研究与时代议题有机结合起来。

上海文艺批评需要具备海纳百川的理论视野，积极借鉴古今中外优秀的学术成果。文艺批评家应该深入研究共同体理论的发展历程，并以跨学科的视角，借鉴社会学、文化研究、心理学等学科的理论成果，例如“民族国家”、“情感结构”、“移情”、“共情”等概念，来探讨文艺作品中“想象”的本质需求、受众个体与美学共同体之间的辩证关系，以及共同体美学对塑造民族认同的影响。通过这些方面的研究，我们可以为构建想象共同体奠定理论基础，并明确其运作机制、核心要素和评价标准。

上海文艺批评还需具备面向时代的现实品格，关注文艺作品的生产机制。我们的文艺批评家需要深入研究上海文艺作品的生产机制和创新发展方向。从促进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发展的角度出发，我们需要探讨新时代上海文艺作品的文艺政策、生产机制、评价体系、社会价值和产业趋势。针对当前文艺作品存在的内容创作、传承创新、人才培养、互联网平台应用、影响力提升等方面的问题，我们需要提出切实可行的改进建议。

更进一步，上海文艺批评需要树立产学研相结合的市场意识，努力打造上海文艺的品牌形象。我们的文艺批评家需要关注上海文化节庆的共同体想象，将上海国际艺术节、上海国际电影节、上海电视节、上海市民文化节等重要文化节庆作为研究对象。结合这些节庆的文化定位、宣传形象以及具有较大文化影响力和社会影响力的作品（环节），我们可以从机制建立、文艺作品遴选标准、文艺作品艺术特征、文化品牌构建等方面，探讨文化节庆如何参与构建上海文艺作品的共同体想象。

总而言之，优秀的文艺批评应该能够深入解读作品，挖掘其思想深度，使文艺与时代产生共鸣。文艺批评是对思想现场的观察和思考，而思想现场也为文艺批评提供了支撑。在新时代，文艺批评需要与文艺创作携手并进，明确使命，勇于担当，在共同体的视野中共同发展进步。